第13章 第 13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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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第 13 章
君時回重霜峰時，手裏拎著從瀚海府街邊買來的小零食，有新鮮出爐的桂花糕，杏仁酥，糖炒栗子，還有兩根紅艷艷的冰糖葫蘆。這些都是姜枝喜歡吃的零食，拿來飯前墊墊肚子很合適。
他出門耽擱了一點兒時間，比預料回家要晚一些，估摸著姜枝肯定肚子已經餓了。
下次還是把枝枝帶在身邊吧。
君時垂眸看了眼手中一兜子的食物，想著姜枝吃東西時亮晶晶的杏眼，心下莞爾。
她那麽活潑愛動的性格，一個人在家沒有他陪伴，一定很無聊吧。
君時又想，這麽多年過去，蓬萊掌門真是一屆不如一屆了。
今天去參加瑤池秘境的會議，蓬萊其他峰峰主準時出席的寥寥無幾，除了幾位閉關修煉的，還有一些直接隨口遞信不來。
顯然各峰之間關系冷淡。
直到掌門派弟子再次通傳，說慈清劍尊也列席此次會議，諸峰峰主才陸陸續續趕來。
這中間耽擱了不少時間。
-
蓬萊掌門一直陪著笑躬身立在君時身邊等候，背後冷汗直流。
明明慈清劍尊那張慈悲憫人的面龐一如既往的溫和，可直覺他並不像表面這樣耐心如故。
但蓬萊掌門也是有苦難言。
只是一場給入門新生準備的瑤池秘境而已，大多峰主們高高在上久了，壓根不會親自過問門下這些新入門的弟子。直接將他們統一交給大學堂授課，這種秘境錯過了也只能嘆一句機緣未到。
可他身為掌門不能不管，只能厚著臉皮一家一家拜訪各位峰主，若誰高興了就出一份力。
會拜訪重霜峰，是考慮到就算只是做無用功，對君時這位老祖宗該有的尊重也不能少。
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，這位避世多年、仍在中洲十二府穩居劍道第一人的慈清劍尊，竟然真的會願意答應出席，甚至親身為秘境開啟護法？
蓬萊掌門哪裏能想到，君時事事巨細為姜枝考慮，只要對她有益的，他必定有十足的耐心。
而此次即將開啟的瑤池秘境，正有姜枝需要的東西。
-
瑤池秘境裏面有一池穩固神魂的溫泉，是上古時期遺留下來，外界找不到同等功效。
姜枝的神魂不穩，身體受傷就會出現離魂的現象。
大多數輕傷磕碰看不出來，可若是流血稍微多一點，離魂現象就尤為明顯。
這種現象平常看不出來，是上一世後來君時偶然發現她身體不對勁。可那時候君時才化成人蛇五十多年，並不像現在這樣功法深厚，只是疑慮姜枝時不時會疲乏困倦，修煉時間稍微比平常多一點兒，就容易夜間昏睡不醒。
他和君琰對此都找不到合理原因，並沒有及時看出離魂對姜枝的影響。
這一次，他有了足夠的能力，一定會小心翼翼呵護她。
絕不會讓她再離開他的身邊。
-
“枝枝，我回來了。”
君時眼底溫和繾綣，拎著食物敲響姜枝的房門。
像一個歸家晚了的丈夫，低聲下氣地站在生氣妻子的房門前賠罪，希望能用妻子喜歡的小玩意兒，化解她對他遲到的不滿。
君時歉然地道歉：“我帶了一些小零食，都是你喜歡吃的。抱歉在外稍微耽擱了片刻，你一定餓了吧？”
“......”
無人應答。
難道真的生氣了？
他回遲了，確實是該氣的。
其實現在的時間剛過午時，正好是吃午飯的點，並不算太遲。
只是對著姜枝，君時總是有一萬分的耐心和溫柔。
聽著門內姜枝繼續不理他，君時聲音更歉意了，柔得像一灘池水，微風柳葉拂過，波光粼粼。
他保證道：“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，我去哪裏，都帶著你一起，好不好？”
“......”
仍然無人應答。
君時表情頓了頓。
不太對勁。
就算真的生氣，姜枝也不會這麽久不理他的。
君時放下敲門的手，不再遲疑，閉目清靈，化神期的神識瞬間向周圍放開。
所有動靜被無限放大。
遠處翠明湖畔的蜻蜓振翅，山峰積雪下動物飛速掠過的腳步，甚至重霜峰外，瀚海府街市上喧囂吵鬧的午市叫賣聲。
都在耳畔清晰如鏡。
化神期的神識足以看清百裏之外的一切風吹草動，眼前區區一道木門，自然無法阻擋君時的視線。只是平常他知道姜枝不會喜歡他做這種事情，白日在她面前會刻意收斂神識，抑制住想要窺探的本能。
耳畔只有風動，不見少女熟悉的身形。
房內一片寂靜。
姜枝不在。
君時緩緩睜眼，蛇目漆黑。
如墨水打翻清池，濃郁的黑爬滿整個眼眶，頃刻間萬物結冰。
他的枝枝，不見了。
-
而在君時這邊“失蹤”的姜枝，此刻正和她以為的“君時”並肩走在瀚海府的街市上。
人間煙火盛世，每到了各種節日前後就格外熱鬧。
過幾日就是五月最盛大的安陽節，瀚海府每家每戶都要拜神祈福，祭祖辟邪。街上人來人往，摩肩接踵，街邊各個攤位擺著洗凈的箬葉、箬竹、艾草等商品，還有姑娘們坐在自家攤位邊上，順帶編織著五色絲線制作手環，順帶一起售賣。
君琰走過很多地方，對人族這些節日也有一定了解，有一年還特意報名參加了瀚海府的安陽節龍舟大賽，和一群光著膀子的青年壯漢們一起劃龍舟。
只不過他收斂修為後，力道和技巧還不如其他做慣了農活的普通人，第一年輸給了另一隊的龍舟，屈居第二。
君琰不怎麽在意輸贏，只是享受整個過程帶來的樂趣，從中體悟擴寬心神。
要是輸了的人是君時，他必定接下來一整年都要專註苦練龍舟技術，在第二年一雪前恥。
——但如果真的是君時，以他冷漠孤傲的性子，壓根從一開始就不會參加這種比賽。
-
君琰一路上侃侃而談，一邊和姜枝並肩走在人群中，擡臂微微護住少女以免人流擁擠，一邊同她講著各種安陽節的習俗。
只不過龍舟比賽這件事，他隱去沒講。
再不在意輸贏，也不能在自家可愛乖巧的徒弟面前丟自己的臉。
姜枝聽完若有所思。
倒是和她那個世界的端午節差不多，可以好好利用起來......
節日這種機會，也是一個很好的攻略借口。不管是一起包粽子、游湖賽龍舟，還是其他和端午節有關的，都是日常不怎麽能接觸到的特殊活動，因此也比日常相處增添許多新鮮感。
用得好的話，增加攻略對象好感度的幅度也會大大提升。
只不過包粽子這一項，和做飯有些重疊。今天才剛剛用過一次，這段時間再用的話，效果未必會很好。
姜枝想了想，扯住君琰的袖子，一手指向不遠處河畔的一群人，“師尊，你可以教我劃龍舟嗎？”
君琰正溫和笑著，享受著人來人往的熱鬧，側耳傾聽完姜枝的話，“......”
啊，真是苦惱呢......
如果告訴枝枝他不擅長劃龍舟，她會不會覺得自家師尊非常沒用？
-
姜枝很快看出君琰表情裏的遲疑，心裏飛速轉念一想，懊惱地拍了拍腦門。
集市上太吵，這種普通人的熱鬧煙火氣，真是把她的腦子都沖昏了！
她怎麽差點就忘記了，眼前的師尊只是看起來親近人意，溫柔善良，可他到底不是和其他瀚海府百姓一樣的普通人，而是整個中洲十二府修仙界都要仰望的劍尊閣下。
劃龍舟這種要裸著上半身，站在半浸入江水的竹筏上奮力滑動船槳的活動，和師尊這樣聖潔如琉璃菩薩的尊者，完全就不搭嘛！
於是在君琰還沒開口前，姜枝連忙攔住，換了個話題：“算了算了，劃龍舟看起來太累了，我怕我學不來。”
已經準備硬著頭皮答應的君琰：“......”
笑容一如既往地溫和，心裏悄悄松了口氣。
不學也好。
劃龍舟太消耗體力，如果把枝枝累到了，他會心疼的。
-
那就只剩最後一項比較有特殊意義的。
五彩絲線。
姜枝打量著街邊攤位上售賣的各種手串，記下五彩絲線需要的材料，打算一會兒回重霜峰之前，悄悄買一包材料回家自己編織。
等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，再親手送給師尊！
兩人順著人流又逛了一會兒。
此時已經過了午時用飯的餐點，吃完午飯的人也相約著一起上街來消食散步，人潮比方才更熱鬧擁擠了些。
要不是君琰時時刻刻護著姜枝，靈力外化作一道無形的墻阻擋其他來往行人擠到兩人，估計稍不留意他和姜枝就會在人群中走散。
忽然，左手的袖子一重。
君琰低頭。
五根白嫩的手指攥住他的袖袍，另一截不屬於他的淺粉色廣袖，搭在他深藍色的袖擺之上。
深色和淺色對比，兩種完全不相融合的存在，出乎意料的和諧。
明明此刻他和姜枝連手都沒有碰到，一絲真實的接觸都沒有，可君琰仍有那麽一瞬間，感覺到呼吸一頓。
姜枝揚起白生生的小臉，笑了笑：“師尊，今天街上人好多，快和之前花燈節那次差不多了。”
她撒嬌似的搖了搖袖子，害羞地小聲說：“我擔心沒有跟緊師尊，一會兒在人群裏走丟了。所以，我可以和上一次一樣......牽著師尊的袖子嗎？”
主動要求......牽他嗎？
人潮喧囂湧動，君琰耳邊周遭如潮水盡退，什麽吵鬧也聽不清了。
眼前的小姑娘星眸璀璨明亮，唇畔小巧的梨渦甜沁如蜜，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浸入她眸底的那一汪清湖之中，久久沈溺。
君琰只聽到自己溫吞平和的聲音，緩慢地吐出一個“好”字。
一朵不知從何處飄來的種子，悄悄在土壤裏埋下了根。
-
姜枝滿意地笑了。
她自信自己若是提出要牽手，師尊也絕對不會拒絕她的要求，畢竟兩人連更進一步的擁抱，也早就經歷過了。
但姜枝到底還是有一些少女的矜持，牽袖子和牽手也差不多，已經足夠了。
姜枝揪住君琰的袖子，繼續在人群裏東張西望，打算再找點新鮮好玩的事情，創造更多和攻略對象相處的機會。
看了一會兒，眼睛一亮。
還真讓她找到了！
往常售賣餛飩的攤子，今天在旁邊搭了一個皮影戲的小戲臺，是從瀚海府外其他地方新來的，之前並沒有見過。只可惜來往人群現在都擠在各種商鋪前購買安陽節需要準備的物品，鮮少有人去看皮影戲。
姜枝決定去看看。
她在心裏默默祈禱，最好今天演的是一場和愛情相關的戲曲，這樣她就更有借口來撩撥攻略對象啦！
-
和姜枝這邊牽了袖子之後就拋在腦後、完全不在意這件事不同，君琰被姜枝拉拽著往前走，目光一直留在兩人交疊的袖口處。
布料相互摩擦，偶爾輕一些，偶爾重一些，細白的手指在袖口處若隱若現，骨節小巧玲瓏，泛著微微可愛的粉意。
少女輕飄飄的袖子像一只翩躚的蝴蝶，在他的視野裏飛舞。
君琰留意到，若是旁邊人潮更多，姜枝就會主動靠近他身邊，捏著袖子的力道也變大，下意識讓兩人緊緊牽在一起。
而人少一點，她就會稍微離他遠一點。
連捏住他袖子的力道，也會減弱些許。
君琰慢吞吞眨了下眼，心念一動，緩緩撤離開先前設立在二人之外的靈力，不再刻意阻絕其他普通人從他們身邊走過。
果然，下一秒姜枝就靠了過來。
緊緊地攥住他的袖擺。
君琰微微勾起唇角，眼底泛起笑意。
可笑著笑著，君琰腦子裏忽然閃過姜枝方才的話。
少女擡頭仰望他，臉上表情天真純凈，透露著十足的信賴，“我可以和上一次一樣......牽著師尊的袖子嗎？”
枝枝說，和上次一樣？
上次，是哪次？
又是和誰一起呢......？
君琰唇畔的笑意淡了淡。
他好像......沒有之前那麽高興了。
-
不知道怎麽人流量突然又變大了，明明之前還好好的。
姜枝幾乎被擠得喘不過氣來。
每經過一個攤位，都有更多的人潮把姜枝往後擠。姜枝只好更加努力地貼近君琰，在他身邊才稍微能呼吸到一些新鮮空氣。
好不容易擠到皮影戲的攤位前，這裏和隔壁的餛飩攤位人都不多，姜枝大大地松了一口氣。
手指放開了君琰的衣袖。
君琰默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袖擺，姜枝捏過留下的褶皺逐漸消退，很快恢覆平整。
他無聲地抿了下唇角，沒有說什麽。
姜枝雀躍地扭頭看向君琰：“師尊，我們看一會兒皮影戲吧！”
說完又像是想到什麽，姜枝遲疑了一下：“你知道皮影戲是什麽嗎？要是覺得無聊的話，我們就去逛別的。”
自家師尊陽春白雪，天人之姿，就連到瀚海府也是陪著她用餐，很有可能沒有看過街邊這些戲曲雜耍。
自己這樣貿然提出要看皮影戲，會不會適得其反讓他覺得無聊？
君琰溫和莞爾：“我知道的。”
他擡頭看了眼戲攤前的告示，耳畔咿咿呀呀唱著“良緣若不是前生締，難道相逢竟像偶然”。
思索片刻，告訴姜枝：“現在唱著這一曲是《尤三姐》。”
姜枝吃驚地“哇”了一聲，“這都知道，師尊你真的太厲害了！！”
君琰淡淡一笑，並不自傲。
姜枝放下心來，“那我去買票，師尊等等我！”
她蹦蹦跳跳跑開，君琰留在原地。
少女抱著錢袋子掏出一把銅板，一枚枚數給賣皮影戲票的攤位老板，側臉看起來可愛極了。
君琰又是一笑。
而後忽然感覺到什麽，轉身看向身後。
數百米之外，穿梭過來往交錯的人群，一張同他一模一樣的臉，正站在長街盡頭的另一側，漠然無聲看向兩人。
哥哥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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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時回重霜峰時，手裏拎著從瀚海府街邊買來的小零食，有新鮮出爐的桂花糕，杏仁酥，糖炒栗子，還有兩根紅艷艷的冰糖葫蘆。這些都是姜枝喜歡吃的零食，拿來飯前墊墊肚子很合適。
他出門耽擱了一點兒時間，比預料回家要晚一些，估摸著姜枝肯定肚子已經餓了。
下次還是把枝枝帶在身邊吧。
君時垂眸看了眼手中一兜子的食物，想著姜枝吃東西時亮晶晶的杏眼，心下莞爾。
她那麽活潑愛動的性格，一個人在家沒有他陪伴，一定很無聊吧。
君時又想，這麽多年過去，蓬萊掌門真是一屆不如一屆了。
今天去參加瑤池秘境的會議，蓬萊其他峰峰主準時出席的寥寥無幾，除了幾位閉關修煉的，還有一些直接隨口遞信不來。
顯然各峰之間關系冷淡。
直到掌門派弟子再次通傳，說慈清劍尊也列席此次會議，諸峰峰主才陸陸續續趕來。
這中間耽擱了不少時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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蓬萊掌門一直陪著笑躬身立在君時身邊等候，背後冷汗直流。
明明慈清劍尊那張慈悲憫人的面龐一如既往的溫和，可直覺他並不像表面這樣耐心如故。
但蓬萊掌門也是有苦難言。
只是一場給入門新生準備的瑤池秘境而已，大多峰主們高高在上久了，壓根不會親自過問門下這些新入門的弟子。直接將他們統一交給大學堂授課，這種秘境錯過了也只能嘆一句機緣未到。
可他身為掌門不能不管，只能厚著臉皮一家一家拜訪各位峰主，若誰高興了就出一份力。
會拜訪重霜峰，是考慮到就算只是做無用功，對君時這位老祖宗該有的尊重也不能少。
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，這位避世多年、仍在中洲十二府穩居劍道第一人的慈清劍尊，竟然真的會願意答應出席，甚至親身為秘境開啟護法？
蓬萊掌門哪裏能想到，君時事事巨細為姜枝考慮，只要對她有益的，他必定有十足的耐心。
而此次即將開啟的瑤池秘境，正有姜枝需要的東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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瑤池秘境裏面有一池穩固神魂的溫泉，是上古時期遺留下來，外界找不到同等功效。
姜枝的神魂不穩，身體受傷就會出現離魂的現象。
大多數輕傷磕碰看不出來，可若是流血稍微多一點，離魂現象就尤為明顯。
這種現象平常看不出來，是上一世後來君時偶然發現她身體不對勁。可那時候君時才化成人蛇五十多年，並不像現在這樣功法深厚，只是疑慮姜枝時不時會疲乏困倦，修煉時間稍微比平常多一點兒，就容易夜間昏睡不醒。
他和君琰對此都找不到合理原因，並沒有及時看出離魂對姜枝的影響。
這一次，他有了足夠的能力，一定會小心翼翼呵護她。
絕不會讓她再離開他的身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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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枝枝，我回來了。”
君時眼底溫和繾綣，拎著食物敲響姜枝的房門。
像一個歸家晚了的丈夫，低聲下氣地站在生氣妻子的房門前賠罪，希望能用妻子喜歡的小玩意兒，化解她對他遲到的不滿。
君時歉然地道歉：“我帶了一些小零食，都是你喜歡吃的。抱歉在外稍微耽擱了片刻，你一定餓了吧？”
“......”
無人應答。
難道真的生氣了？
他回遲了，確實是該氣的。
其實現在的時間剛過午時，正好是吃午飯的點，並不算太遲。
只是對著姜枝，君時總是有一萬分的耐心和溫柔。
聽著門內姜枝繼續不理他，君時聲音更歉意了，柔得像一灘池水，微風柳葉拂過，波光粼粼。
他保證道：“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，我去哪裏，都帶著你一起，好不好？”
“......”
仍然無人應答。
君時表情頓了頓。
不太對勁。
就算真的生氣，姜枝也不會這麽久不理他的。
君時放下敲門的手，不再遲疑，閉目清靈，化神期的神識瞬間向周圍放開。
所有動靜被無限放大。
遠處翠明湖畔的蜻蜓振翅，山峰積雪下動物飛速掠過的腳步，甚至重霜峰外，瀚海府街市上喧囂吵鬧的午市叫賣聲。
都在耳畔清晰如鏡。
化神期的神識足以看清百裏之外的一切風吹草動，眼前區區一道木門，自然無法阻擋君時的視線。只是平常他知道姜枝不會喜歡他做這種事情，白日在她面前會刻意收斂神識，抑制住想要窺探的本能。
耳畔只有風動，不見少女熟悉的身形。
房內一片寂靜。
姜枝不在。
君時緩緩睜眼，蛇目漆黑。
如墨水打翻清池，濃郁的黑爬滿整個眼眶，頃刻間萬物結冰。
他的枝枝，不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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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在君時這邊“失蹤”的姜枝，此刻正和她以為的“君時”並肩走在瀚海府的街市上。
人間煙火盛世，每到了各種節日前後就格外熱鬧。
過幾日就是五月最盛大的安陽節，瀚海府每家每戶都要拜神祈福，祭祖辟邪。街上人來人往，摩肩接踵，街邊各個攤位擺著洗凈的箬葉、箬竹、艾草等商品，還有姑娘們坐在自家攤位邊上，順帶編織著五色絲線制作手環，順帶一起售賣。
君琰走過很多地方，對人族這些節日也有一定了解，有一年還特意報名參加了瀚海府的安陽節龍舟大賽，和一群光著膀子的青年壯漢們一起劃龍舟。
只不過他收斂修為後，力道和技巧還不如其他做慣了農活的普通人，第一年輸給了另一隊的龍舟，屈居第二。
君琰不怎麽在意輸贏，只是享受整個過程帶來的樂趣，從中體悟擴寬心神。
要是輸了的人是君時，他必定接下來一整年都要專註苦練龍舟技術，在第二年一雪前恥。
——但如果真的是君時，以他冷漠孤傲的性子，壓根從一開始就不會參加這種比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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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琰一路上侃侃而談，一邊和姜枝並肩走在人群中，擡臂微微護住少女以免人流擁擠，一邊同她講著各種安陽節的習俗。
只不過龍舟比賽這件事，他隱去沒講。
再不在意輸贏，也不能在自家可愛乖巧的徒弟面前丟自己的臉。
姜枝聽完若有所思。
倒是和她那個世界的端午節差不多，可以好好利用起來......
節日這種機會，也是一個很好的攻略借口。不管是一起包粽子、游湖賽龍舟，還是其他和端午節有關的，都是日常不怎麽能接觸到的特殊活動，因此也比日常相處增添許多新鮮感。
用得好的話，增加攻略對象好感度的幅度也會大大提升。
只不過包粽子這一項，和做飯有些重疊。今天才剛剛用過一次，這段時間再用的話，效果未必會很好。
姜枝想了想，扯住君琰的袖子，一手指向不遠處河畔的一群人，“師尊，你可以教我劃龍舟嗎？”
君琰正溫和笑著，享受著人來人往的熱鬧，側耳傾聽完姜枝的話，“......”
啊，真是苦惱呢......
如果告訴枝枝他不擅長劃龍舟，她會不會覺得自家師尊非常沒用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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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枝很快看出君琰表情裏的遲疑，心裏飛速轉念一想，懊惱地拍了拍腦門。
集市上太吵，這種普通人的熱鬧煙火氣，真是把她的腦子都沖昏了！
她怎麽差點就忘記了，眼前的師尊只是看起來親近人意，溫柔善良，可他到底不是和其他瀚海府百姓一樣的普通人，而是整個中洲十二府修仙界都要仰望的劍尊閣下。
劃龍舟這種要裸著上半身，站在半浸入江水的竹筏上奮力滑動船槳的活動，和師尊這樣聖潔如琉璃菩薩的尊者，完全就不搭嘛！
於是在君琰還沒開口前，姜枝連忙攔住，換了個話題：“算了算了，劃龍舟看起來太累了，我怕我學不來。”
已經準備硬著頭皮答應的君琰：“......”
笑容一如既往地溫和，心裏悄悄松了口氣。
不學也好。
劃龍舟太消耗體力，如果把枝枝累到了，他會心疼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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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就只剩最後一項比較有特殊意義的。
五彩絲線。
姜枝打量著街邊攤位上售賣的各種手串，記下五彩絲線需要的材料，打算一會兒回重霜峰之前，悄悄買一包材料回家自己編織。
等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，再親手送給師尊！
兩人順著人流又逛了一會兒。
此時已經過了午時用飯的餐點，吃完午飯的人也相約著一起上街來消食散步，人潮比方才更熱鬧擁擠了些。
要不是君琰時時刻刻護著姜枝，靈力外化作一道無形的墻阻擋其他來往行人擠到兩人，估計稍不留意他和姜枝就會在人群中走散。
忽然，左手的袖子一重。
君琰低頭。
五根白嫩的手指攥住他的袖袍，另一截不屬於他的淺粉色廣袖，搭在他深藍色的袖擺之上。
深色和淺色對比，兩種完全不相融合的存在，出乎意料的和諧。
明明此刻他和姜枝連手都沒有碰到，一絲真實的接觸都沒有，可君琰仍有那麽一瞬間，感覺到呼吸一頓。
姜枝揚起白生生的小臉，笑了笑：“師尊，今天街上人好多，快和之前花燈節那次差不多了。”
她撒嬌似的搖了搖袖子，害羞地小聲說：“我擔心沒有跟緊師尊，一會兒在人群裏走丟了。所以，我可以和上一次一樣......牽著師尊的袖子嗎？”
主動要求......牽他嗎？
人潮喧囂湧動，君琰耳邊周遭如潮水盡退，什麽吵鬧也聽不清了。
眼前的小姑娘星眸璀璨明亮，唇畔小巧的梨渦甜沁如蜜，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浸入她眸底的那一汪清湖之中，久久沈溺。
君琰只聽到自己溫吞平和的聲音，緩慢地吐出一個“好”字。
一朵不知從何處飄來的種子，悄悄在土壤裏埋下了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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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枝滿意地笑了。
她自信自己若是提出要牽手，師尊也絕對不會拒絕她的要求，畢竟兩人連更進一步的擁抱，也早就經歷過了。
但姜枝到底還是有一些少女的矜持，牽袖子和牽手也差不多，已經足夠了。
姜枝揪住君琰的袖子，繼續在人群裏東張西望，打算再找點新鮮好玩的事情，創造更多和攻略對象相處的機會。
看了一會兒，眼睛一亮。
還真讓她找到了！
往常售賣餛飩的攤子，今天在旁邊搭了一個皮影戲的小戲臺，是從瀚海府外其他地方新來的，之前並沒有見過。只可惜來往人群現在都擠在各種商鋪前購買安陽節需要準備的物品，鮮少有人去看皮影戲。
姜枝決定去看看。
她在心裏默默祈禱，最好今天演的是一場和愛情相關的戲曲，這樣她就更有借口來撩撥攻略對象啦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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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姜枝這邊牽了袖子之後就拋在腦後、完全不在意這件事不同，君琰被姜枝拉拽著往前走，目光一直留在兩人交疊的袖口處。
布料相互摩擦，偶爾輕一些，偶爾重一些，細白的手指在袖口處若隱若現，骨節小巧玲瓏，泛著微微可愛的粉意。
少女輕飄飄的袖子像一只翩躚的蝴蝶，在他的視野裏飛舞。
君琰留意到，若是旁邊人潮更多，姜枝就會主動靠近他身邊，捏著袖子的力道也變大，下意識讓兩人緊緊牽在一起。
而人少一點，她就會稍微離他遠一點。
連捏住他袖子的力道，也會減弱些許。
君琰慢吞吞眨了下眼，心念一動，緩緩撤離開先前設立在二人之外的靈力，不再刻意阻絕其他普通人從他們身邊走過。
果然，下一秒姜枝就靠了過來。
緊緊地攥住他的袖擺。
君琰微微勾起唇角，眼底泛起笑意。
可笑著笑著，君琰腦子裏忽然閃過姜枝方才的話。
少女擡頭仰望他，臉上表情天真純凈，透露著十足的信賴，“我可以和上一次一樣......牽著師尊的袖子嗎？”
枝枝說，和上次一樣？
上次，是哪次？
又是和誰一起呢......？
君琰唇畔的笑意淡了淡。
他好像......沒有之前那麽高興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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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怎麽人流量突然又變大了，明明之前還好好的。
姜枝幾乎被擠得喘不過氣來。
每經過一個攤位，都有更多的人潮把姜枝往後擠。姜枝只好更加努力地貼近君琰，在他身邊才稍微能呼吸到一些新鮮空氣。
好不容易擠到皮影戲的攤位前，這裏和隔壁的餛飩攤位人都不多，姜枝大大地松了一口氣。
手指放開了君琰的衣袖。
君琰默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袖擺，姜枝捏過留下的褶皺逐漸消退，很快恢覆平整。
他無聲地抿了下唇角，沒有說什麽。
姜枝雀躍地扭頭看向君琰：“師尊，我們看一會兒皮影戲吧！”
說完又像是想到什麽，姜枝遲疑了一下：“你知道皮影戲是什麽嗎？要是覺得無聊的話，我們就去逛別的。”
自家師尊陽春白雪，天人之姿，就連到瀚海府也是陪著她用餐，很有可能沒有看過街邊這些戲曲雜耍。
自己這樣貿然提出要看皮影戲，會不會適得其反讓他覺得無聊？
君琰溫和莞爾：“我知道的。”
他擡頭看了眼戲攤前的告示，耳畔咿咿呀呀唱著“良緣若不是前生締，難道相逢竟像偶然”。
思索片刻，告訴姜枝：“現在唱著這一曲是《尤三姐》。”
姜枝吃驚地“哇”了一聲，“這都知道，師尊你真的太厲害了！！”
君琰淡淡一笑，並不自傲。
姜枝放下心來，“那我去買票，師尊等等我！”
她蹦蹦跳跳跑開，君琰留在原地。
少女抱著錢袋子掏出一把銅板，一枚枚數給賣皮影戲票的攤位老板，側臉看起來可愛極了。
君琰又是一笑。
而後忽然感覺到什麽，轉身看向身後。
數百米之外，穿梭過來往交錯的人群，一張同他一模一樣的臉，正站在長街盡頭的另一側，漠然無聲看向兩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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